中共对香港的控制及影响不断增强,这座昔日享有自治、开放的国际都会正逐渐转为「中国城市」。2020年6月30日,北京当局亲自推动「香港国安法」,从那时起,香港就进入了「一国一制」时代。然而,这个过程还没有结束。1月30日,香港行政长官李家超宣布展开《基本法》23条本地立法公众咨询,进一步将香港与中国同化。
香港《基本法》第23条规定:「香港特区应自行立法禁止任何叛国、分裂国家、煽动叛乱、颠覆中央人民政府及窃取国家机密的行为,禁止外国的政治性组织或团体在香港特区进行政治活动,禁止香港特区的政治性组织或团体与外国的政治性组织或团体建立联系。」
李家超宣称,香港除了实施国安法之外,还需要依循23条立法,2019年爆发的「港版颜色革命」让人深刻体会到维护国家安全的迫切性和风险,「早一日立法,便少一点风险」。他坚持,为23条立法是港府的宪制责任,这样的立法将制定全新的「维护国家安全条例」,并与现有的香港国安法相衔接、兼容及互补。
《彭博》(Bloomberg News)专栏作家瓦斯瓦尼(Karishma Vaswani)在1月31日的评论文章中直言,23条立法公众咨询文件公布的记者会上,李家超的发言已经脱离了现实。她指出,中国对香港的改造几乎已经完成,从经济活力到政治活动,这座城市当年的风采早已不复存在,而23条立法只是拼图的最新一块。
瓦斯瓦尼在文章中批评说,这座金融中心需要的并不是设置更多的「安全法」,然而李家超却坚持这有必要。港府声称,完善23条立法将有助于维护金融中心的稳定并吸引外国投资兴趣,这种说法纯属胡说八道,同时还希望国际商界会接受这种虚伪的骗局。
从反送中、国安法到23条立法
多年来,北京一再明示,香港当局应尽快根据《基本法》第23条推动制定反叛国法律,以防止香港在政治和文化上成为「反共基地」。历届香港当局都希望遵循中央的指示,但遭遇自由派港人的强烈反对,认为依据第23条立法将侵害香港的自由,让北京有可能箝制港人的思想。
2002年,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钱其琛表达了希望香港政府落实《基本法》第23条的立法意愿,批评对国家安全法感到忧虑的人是「心中有鬼」。同年,香港政府发布了《实施基本法第23条咨询文件》,希望将分裂国家和颠覆国家行为列为刑事罪行。来年的7月1日,港府国安立法草案引发了50万人上街游行,草案随后被撤回。时任特首董建华在2005年3月因此事「脚疼下台」。
此后十几年内,中国采取数项重大措施,侵蚀香港750万人享有的自由,港人对中共意图越发怀疑,民主抗议遍地开花、越演越烈。2019年,反对《逃犯条例》的抗争持续了174天,期间举办了40多场大型游行集会,约42%的市民参与其中。至少有5800人被逮捕,警方发射了1万枚催泪弹,影响了88%的人口。
北京方面急于恢复香港街头的平静,并担心新冠疫情后,抗议活动可能再次爆发。2020年4月,中国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表示,中央通常不会干涉香港自治事务,但如果出现严重影响「一国两制」政策和基本法全面准确实施的情况,或出现损害国家和香港根本利益的情况,北京中央就必须介入,包括适时表明立场和态度,并「依法」加以纠正。
2020年5月,中国全国人大会议公开议程,要绕过香港立法会推出「港版国安法」,旨在禁止颠覆国家政权、外部势力干预。2020年6月30日深夜,「香港国安法」全文6章66条全文颁布,新法即刻生效,为中国干预香港自治权提供法理依据。
瓦斯瓦尼在评论文章中指出,回顾2019年反送中抗议活动,她记得与许多愤怒的抗议者在街头相遇,如今很难相信那些场面竟然在香港发生过,这一次李家超发起的23条立法公众咨询,出现任何重大反对的可能性很低。
曾驻港的美国《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专栏作家麦克劳夫林(Timothy McLaughlin)指出,港府决定启动23条立法公众咨询的原因是,「他们看到了机会。政府内部没有反对派,区议会中也没有反对声音,街头不会有抗议活动。事情已成定局。」
麦克劳夫林去年出版新书《勇者之中》(Among the Braves,暂译),纪录「反送中」历史。他指出,香港政府在23条立法咨询文件中,扩大对间谍活动的关注,这似乎是将中国大陆处理国家机密的方式引入香港。
港府咨询文件建议订立「窃取国家机密」的罪行,强调「国家秘密」不论重要程度都有责任保护,条文最后决定统一采用「秘密」而非「机密」。麦克劳夫林说:「泄密者将面临更大的风险。你必须假设,这会使人们在分享他们可能拥有的信息或更愿意公开讨论的信息方面感到害怕。」
习近平政权早在中国大陆境内扩大对间谍行为的定义。自2023年7月1日中国新版《反间谍法》正式生效以来,中国进入「全民反间谍」,企业、学校实施反间谍教育,还开设一条举报「危害国家安全行为」的热线,提供高额奖金以鼓励举报者。
「他们正在加速香港的衰落」
瓦斯瓦尼指出,投资者对23条立法的反应已经在市场上显现。港股受到重创,因为投资者担心中国经济状况,以及外企在中国大陆开展业务的困难增加。过去一年来,尽管北京声称中国维持开放态势,但执法人员却突袭搜查了几家外国咨询公司在当地的办公室,并逮捕了一些员工。根据中国外交部的说法,这些外国公民被拘留或监禁,是因为涉嫌泄露信息和情报。
香港的外商界已经感到焦虑,担心香港将更「更像」中国。美国商会在香港的最新调查显示,海外公司对美中关系的不确定性以及香港形象的外界看法感到担忧。此外,当这些新提出的法规如此模糊不清时,人们又该如何确保不触犯呢?这可能正是问题所在;条文内容越模糊,涵盖范围越广,就会影响更多公共和私人领域。
中国政治专家、詹姆斯敦基金会(Jamestown Foundation)高级研究员林和立(Willy Lam)认为,这项最新举措实际上是对香港声誉和国际商业形象造成进一步损害,而非吸引投资。他表示:「他们正在加速香港的衰落。它已不再是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外籍工作者正在离开,本地人也是如此。如果还有人未离开,那么他们也正在计划离开。」
瓦斯瓦尼写道,随着西方人的离去,来自中国大陆的专业人士正在接替他们的位置。过去1年来,由于中国资产大量涌入香港,该城市很可能超过瑞士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跨境金融中心。但这些进一步摆明香港对中国的依赖,以及它转变为另一个「中国城市」的事实。香港的新现实是,昔日的开放和透明度标志现在只是一段褪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