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美國人該吃什麼往往會變得相當複雜。聯邦飲食指南是在科學、政治和企業經濟利益的衝突影響下，在肥胖、慢性疾病和醫療費用飆升的背景下制定的。
2025年1月中旬，在飲食指南諮詢委員會（Dietary Guidelines Advisory Committee，DGAC）最新的公眾意見徵詢會上，爭論達到了高潮。來自醫療服務提供者、倡導團體和產業領袖等各方利益相關者，表達了他們對該委員會新發布的長達421頁報告的擔憂。
指南的一些新規的影響不容小覷，因為它們將決定數百萬孩子在學校食堂的飲食、低收入家庭的食品援助券能購買哪些食物、醫院提供的餐食，以及美國人每天接收到的公共健康訊息。
美國農業部和美國健康與公共服務部（HHS）對指南擁有最終決定權，每五年更新一次，但基礎工作由飲食指南諮詢委員會DGAC負責。雖然DGAC成員是基於專業知識選出的，但批評者認為，與食品業界和製藥公司的財務上的關聯引發了對該委員會獨立性的質疑。
DGAC的報告敦促美國人減少肉類攝入，優先選擇植物性蛋白，並堅持食用低脂乳製品。然而，報告中卻沒有提及超加工食品（UPF）。
公眾仍有機會發表意見。對該報告的公眾評論截止日期為2月10日，讓個人有機會參與塑造美國未來五年的飲食藍圖。
蛋白質之爭
在飲食指南諮詢委員會DGAC建議優先考慮豆類、扁豆和豆莢等植物性食物並減少紅肉攝入後，關於蛋白質的辯論變得愈加激烈。新的指南將植物性蛋白置於蛋白質類別的首位，其次是海鮮，而紅肉、家禽和雞蛋則排在較後的位置。這一變化既得到了讚揚，也引起了批評。
前納瓦荷族保留地主席喬納森‧內茲（Jonathan Nez）表示：「這份科學報告一再認可植物性食品的健康功效。」他指出，豆類作為納瓦霍族傳統的「三姐妹」作物——玉米、豆類和南瓜的重要組成部分，一直是原住民社區世世代代的主要糧食來源。內茲將原住民飲食傳統的破壞與原住民飲食相關疾病的高發率連結起來。
肉類倡導者則強調動物蛋白的獨特優勢，反駁植物性蛋白優先的倡導。他們指出，動物性食品提供的營養素，如生物可利用的鐵、鋅和維生素B12，在植物食材中很難獲取，甚至幾乎不可能獲取。
脊骨神經科醫學博士及肌肉健康專家布里埃爾‧里昂（Gabrielle Lyon）強調了動物蛋白在飲食中的重要性。她指出：「如果沒有足夠的高品質膳食蛋白，就不會有健康的骨骼肌。」她補充道：「缺乏健康的肌肉會導致代謝功能障礙、虛弱和過早死亡。」
在給《時報》的電子郵件中，里昂女士批評了DGAC的做法，呼籲制定更明確的目標和為大家提供更多的選擇。
她說：「我們必須澄清紅肉並非不健康，飽和脂肪也不是問題所在。我們在做出廣泛建議之前，必須要具備高度準確的證據。」她還強調，動物性食品在營養密度和自然飽腹感方面，明顯優於超加工食品。
里昂女士警告，更多的減少紅肉攝取可能會對體弱群體造成傷害，例如老年人和絕經後女性，並指出，「43%的美國人蛋白質食品的攝取量已低於DGAC建議水平。」
蛋白質代謝專家唐納德‧萊曼（Donald Layman）批評了擬議的指南。他告訴《時報》：「DGAC暗示，增加西蘭花和豆類攝入的方法是通過少吃紅肉來實現」，他認為，「應該是減少穀物的攝取來替代。」
萊曼補充說，植物性替代品的營養密度和生物可利用性無法與動物蛋白相提並論。
「動物性食品的自然飽腹感和營養密度遠高於超加工食品」，他指出，「如果缺少這些食品，指南可能會導致營養缺陷和代謝功能障礙。」
一些專家強調，必須將永續性納入討論。耶魯-格里芬預防研究中心（Yale-Griffin Prevention Research Center）的創始人大衛‧卡茲（David Katz）博士指出，健康與環境是密不可分的。
「我們有希望成為健康、充滿活力的人，這需要生活在一個健康、充滿活力的星球上——否則我們就無法成為健康、充滿活力的人。」他表示。
卡茲提倡「地球健康飲食」（planetary health diet），這是一個旨在促進可持續性飲食並減少食品生產對環境影響的舉措。
「應該引導公眾去尋找既適合自己的健康和口味，又維護地球健康的最佳飲食方式」，他在給《時報》的電子郵件中提到，「這兩者之間是並行的，因此這真的不是一個苛刻的要求。」
這一觀點與《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的研究結果相符，該研究指出，水果、蔬菜、豆類和橄欖油能有效降低疾病風險，且對環境的影響相對較小。相比之下，紅肉和加工肉類則與較高的慢性疾病發病率及更大的環境損害有關。
隨著辯論的持續，挑戰在於如何平衡這些優先事項的同時，確保能夠靈活應對多樣化的飲食需求和偏好。
缺失的超加工食品指南
當熱情的倡導者們在爭論哪種蛋白質來源對身體和地球更有益時，但批評者注意到，對超加工食品的指導仍然相對較少。超加工食品通常含有大量的添加糖、脂肪和人工添加劑，與肥胖、2型糖尿病和心臟病等慢性疾病的關聯日益明顯。然而，DGAC再次迴避發布任何明確的建議。
「要制定國家政策，必須有充分的證據。」營養科學家及前DGAC成員理查德‧馬特斯（Richard Mattes）在之前接受《時報》的一次採訪時表示，「目前，關於這個問題只有一項小型隨機對照臨床試驗，這遠不夠。」
2019年在《細胞代謝》雜誌上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與攝取未加工飲食品的參與者相比，採用超加工飲食的參與者，每天攝入的卡路里多出500卡路里，並且體重也隨之增加。
馬特斯指出，儘管在公共醫學資訊（PubMed）資料庫有超過200項關於超加工食品的臨床試驗論文，但大多數都是觀察性研究，只能顯示出關聯，無法證明因果關係。他強調需要進行嚴謹的隨機對照試驗，以及揭示超加工食品的健康風險。他警告說，沒有更有力的證據，就很難制定可靠的國家政策。
但卡茨表示，等待完美證據可能需要付出代價。
「當你在醫學或公共衛生領域察覺到危險信號時，你會引導人們遠離它——即使你仍在評估風險的性質。」卡茨說。他敦促DGAC採取預防原則，並警告美國人對超加工食品保持謹慎，特別是在有更健康的替代品的情況下。
一些人擔心更嚴格的超加工食品指南可能會對低收入家庭造成負擔。然而，一項公共衛生營養研究發現，更健康的選擇並不總是更貴。營養豐富的麵包價格稍高，但更健康的穀物和餅乾往往更便宜。該研究得出結論：「小幅改善飲食選擇不一定會增加成本。」
並非所有加工食品都是有害的，這是一些專家的觀點。
負責任醫學醫師委員會（Physicians Committee for Responsible Medicine）的主席尼爾‧巴納德（Neal Barnard）博士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告訴《時報》：「雖然現在對加工食品的批評風潮盛行，但實際問題比這更複雜。」他指出，雖然熱狗和培根等食品與較高的糖尿病風險有關，但營養強化早餐穀物這類超加工食品，由於添加了維生素，卻能提供健康益處。巴納德讚揚了該委員會平衡利弊的做法，呼籲對超加工食品進行「更多研究和詳實的理解」。
一個挑戰是如何定義超加工食品——因其類別泛涵，從冷凍蔬菜到含糖零食等各種食品。雜貨資料庫（GroceryDB）——一種機器學習數據庫——正在幫助簡化這一領域，對超過5萬種食品通過進行0—100的評分進行評級。新鮮農產品的得分較低，而像零食，蛋糕這樣的超加工食品得分較高，讓消費者對食品加工程度有更清晰的了解。
卡茨表示：「對大多數美國人來說，可以獲得更好的選擇，而且不會帶來不便或增加成本。」然而，專家警告，如果沒有來自DGAC的更強指導，與超加工食品相關的風險可能會持續不受控制地增長。
乳製品受到批評
DGAC堅持每日攝取三份低脂或無脂乳製品的建議，並承認強化豆漿是營養等同的替代品。脂乳製品支持者強調乳製品提供的鈣、維生素D和蛋白質。
國家乳品協會（National Dairy Council）的克里斯多福‧西費利（Christopher Cifelli）強調，牛奶經濟實惠、可負擔性高和營養豐富，他表示：「一杯牛奶不到25美分，是13種必需營養素的良好或優秀來源，這些營養素能幫助填補美國人面臨的多種營養素的缺乏，包括鈣、維他命D和鉀——公共健康關注的四種營養素中的三種。」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贊同將乳製品納入其中。羅切斯特生活醫學研究所的泰德‧巴尼特（Dr. Ted Barnett）博士建議完全將乳類製品移除，並呼籲美國效仿加拿大，優先考慮水和植物性選擇。
塔夫茨大學（Tufts University）的達里烏什‧莫扎法里安博士（Dr. Dariush Mozaffarian）對低脂乳製品提出質疑，指出DGAC沒有發現「任何有意義的證據」表明乳製品脂肪與不良健康結果有關。
「全脂牛奶在學校仍然被禁止」，他說，「是時候讓指南對乳製品的脂肪含量不持任何看法了。」
公平性問題也被提出，亞裔美國人及太平洋島嶼飲食師顏昂（Yen Ang）指出，乳糖不耐症對黑人、亞裔和拉丁裔人群的影響尤其嚴重。
「乳製品是一種文化食品，並不代表所有美國人，但它在過去40年來一直是『我的餐盤』（MyPlate）的主食。」她表示，「這樣的要求挑戰了數百萬人不喝牛奶卻仍能保持強健骨骼健康的現實。」
產業影響力受到審視
在聽證會上，對於產業在制定飲食指導方針中所扮演的角色引發了持續的擔憂。多位評論者呼籲政府應優先考慮科學，而非強大食品行業的遊說。
「十年前，科學諮詢委員會建議減少紅肉和加工肉類的攝入，但由於肉類產業的反對，起草委員會僅將限制飽和脂肪納入指南。」奧林匹克獎牌得主及「有益的轉變」（Switch4Good）執行董事多西‧鮑什（Dotsie Bausch）說，「請將企業影響排除在指南之外，堅持科學委員會的建議，因為他們是真正的營養科學專家。」
批評者指出，行業的影響歷來對飲食南產生重大影響。美國知情權組織（USRTK）的一份報告顯示，20名DGAC成員中有九名與主要企業有財務關聯，包括雅培（Abbott）、諾和諾德（Novo Nordisk）和全美乳製品協會。
產業干預並非新鮮事。2022年的一項研究顯示，2020年的DGAC成員中有19人存在財務利益衝突。
「美國人正被在食品和藥品行業的推銷宣傳淹沒」，美國真相聯盟（USRTK）執行董事瑞‧羅斯金（Gary Ruskin）在先前接受《時報》採訪時表示，「我們不希望我們的飲食指南成為其中的一個。」
植物性營養倡導者雷切爾‧博多利（Rachel Bordoli）提到，對抗根深蒂固的企業利益是一項挑戰。「快餐公司和含糖飲料公司將會反對有關鈉和飲用水的建議」，她說，「請不要讓他們延續這種正在摧毀美國人生活的現狀。」
水是贏家
儘管在蛋白質、乳製品和超加工食品方面存在分歧，但有一項建議得到了廣泛支持：將水作為主要飲品。專家們讚揚了遠離含糖飲料的這種轉變，強調其在解決肥胖、糖尿病和水分補充方面的潛力。
「委員會建議水作為首選飲品是重要的」，巴納德說，「這反映了人類的實際需求。」
參與意見的機會
仍然還有時間讓公眾來影響2025—2030年的美國飲食指南。
提交意見的方法非常簡單。您可以訪問網站，或將您的意見郵寄至疾病預防與健康促進辦公室（Office of Disease Prevention and Health Promotion）的珍妮特‧德‧吉塞斯（Janet M. de Jesus），地址為：HHS，1101 Wootton Parkway, Suite 420, Rockville, MD 20852。
這些規範將影響數十億份學校餐、公共健康活動，及聯邦營養政策。您的聲音可能會對未來五年的關鍵決策產生影響。
健康學校食品聯盟（Coalition for Healthy School Food）的執行董事艾米‧哈姆林（Amy Hamlin）表示：「在此過程中通過商討做出的決策，將影響每年超過70億份的學校餐。」
您希望為下一代創造什麼樣的未來？您將採取什麼措施來確保從餐桌開始的這一切是健康的？
英文報導請見英文《時報》：US Food Guidelines Face Divide Over Protein, Dairy, and Ultra-Processed Foo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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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韓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