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是六四事件36周年。六四固然是1989年全中国春夏之交的学生与市民的民主运动,但它更是过去与未来的交汇。六四不是一场孤立的抗议,它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社会转型的总爆发。六四民主运动的诞生与终结,背后是整个80年代众多思想与行动的积累,是从中国历史最深处涌现而出的反抗力量。所以,它有过去,更会有未来。
民主墙与人大代表直选:从思想觉醒到公民实践
北京的西单民主墙点燃了思想解放的火种。在这堵墙上,普通市民与知识分子第一次以自己的笔,质疑毛泽东带来的极权与愚昧。魏京生的《第五个现代化》指出「民主」才是现代中国所缺最深者,首次公开指向一党专政与毛泽东的罪过。如果说柏林墙是专制的护堤,那西单民主墙则是自由堡垒的长城。改革开放初期的勇者们用真名实姓写下对民主的向往。他们不仅直面文革的伤痕,也向中国社会展示了蓬勃而人心不死的动力。
1980年,上海、北京等部分高校学生尝试参与地方人大代表选举,这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公民有选举权与被选举权」的首次实践。他们不是玩笑,而是真正走上街头拉票竞选,向选民演说,最后真的有十多人成功当选,这其中包括了北京大学的胡平。这是时代的象征:当时的年轻人尝试将书本上的美丽辞藻变为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为《苦恋》而战:捍卫创作自由的短兵相接
1980年,文学作品《苦恋》因为痛斥毛泽东对人民的伤害而激起波澜。这引发官媒激烈批判。广大知识分子与青年人没有像过去那样沉默,却挺身而出,声援创作自由与对历史的反思。这不仅是文艺之争,更是价值观与政治意识的分水岭:中国人是否有权记录自己的苦难和丑陋,是否有权在黑暗中寻找真理?《苦恋》意味着一个新的公共空间诞生了。
《苦恋》事件让很多人意识到,文革虽然结束,但中共党政军权力依然掌控在不愿意反思历史教训的人手中。所以胡耀邦主政期间,推动平反冤假错案意义重大。胡耀邦让百万计受害者得以翻案,不仅包括中共体制内的官员,更重要的是无数普通人与知识分子获得自由。胡耀邦是少数愿意面对历史错误的中共领导人,他对言论自由与学生运动的宽容态度,令人感动。他的死成为了八九年民主运动的导火索。对许多八九学生而言,胡耀邦不仅是一位开明长者,更象征着一个时代——人民能够怀抱希望的时代。
直面专制根源:《河殇》的文化自省与八六学潮
1986年,中国多地爆发学生示威,同学们呼吁政治改革与民主化。安徽、上海、北京、武汉等地学生走上街头,这预示了1989年的到来。这一波运动虽被压制,但对年轻的中国人来说,这是一次政治表达运动的预演。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等启蒙知识分子,在校园讲坛与报刊上,为中国青年打开了世界与人文视野,他们让自由与人权不再是抽象名词,而是生活中不可失去的基本原则。
八六学潮被「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整肃压制,但中国知识界没有停止思考。1988年中国央视播出纪录片《河殇》,内容犀利深刻,批判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封闭、专制与虚荣,对比西方的开放与自由,提出只有文化反思才是中国现代化的根本。《河殇》的命题是超越经济改革的思想启蒙与革命,中国青年人开始以文明视野审视自己的土地——不能再沉溺5000年文化的酱缸,而是要追赶世界文明,彻底改造根深蒂固的历史惯性与文化命脉。
六四不是起点、不是终点、而是交汇点
六四不只是一次学运,而是上述所有历史段落孕育的一次总体爆发。六四承载了中国人对改革的最后期望,也体现了那个年代知识界、学生与社会大众在道德上的最高峰。
六四为历史留下了一道深刻刻痕,但历史不是静止的。有过去,就会有未来。2000年左右兴起的维权运动,让法治与公民社会的观念深入人心。2014年的雨伞运动,港人追求《基本法》对民主制度的承诺。2022年的白纸革命,是新世代的抗议号角。所有这些历史剧目,不论其地点与形式如何不同,实质上都是对六四的延续,对西单民主墙的接力,对胡耀邦、赵紫阳未竟改革的致意,更是对民主梦的一次次重燃。
人心不会死,中国不会忘。历史从不孤立,没有西单民主墙,就没有启蒙;没有胡耀邦平反冤假错案,就没有改革;没有八六学潮与文化反思,就没有八九年的燎原。六四不是终结,不只是1989年,而是1978到今天的中国,也是明日的中国。